维摩还在追问顾景楼究竟是如何确认那贼首是李斛,以及他如何探知消息并逃脱的。
而天子听顾景楼描述那贼子的多疑狡诈,心里已然信了七八分——这性格和行事确实一如李斛当年,何况除了李斛也再无旁人有此等威望,能将散居各地的羯人再度统合起来。
他于是打断了维摩,问道,“你说李斛在建康城中有内应,可打听到内应是谁了?”
顾景楼道,“没有。我还没来得及细听就被贼子发现了,只知道他会接应李斛渡江。”
天子闭上眼睛,细细的在脑中梳理建康城中可能会和李斛有所勾连的人。
但建康城防何等庞大,他不可能对每一个细节了如指掌。而他越是想到李斛,便越是回忆起当年耻辱,徐思的面容不断的闪现在他脑海中,最后出现在他脑中的是一个婴儿的面容,他下令“处置掉”……
他不由就想,那婴儿应该已被处置了吧……可下一刻脑中那婴孩儿忽就睁开眼睛,面容同如意相重合了。
他忽就意识到,那婴儿就算处置掉了也犹如不曾处置掉。因为他用如意代替了他,那么如意也就是他。
——他终究还是将李斛的孩子养在身边,好好的抚养长大了!
他猛的一惊,便站起身来。
然而眼前忽就一片血色,继而一黑……
他一头栽倒在地上。
天子中风了。
维摩惊慌之下乱了阵脚。
所幸二郎就在一旁,及时将宫娥内侍们约束起来,稳住了人心。忙乱中也并没忘了顾景楼,三言两语之后,便将他名为礼待实则软禁的单独看管起来。
顾景楼知道这是非常时期,对二郎的决断倒没有任何不满。只是想到维摩居然将他忘在了一旁,不由觉着,这个储君倒是十分容易“辅佐”。
又想起天子中风时的情景,心底又暗暗道,原来所谓真命天子也不过是个凡人——一旦病重,甚至连寻常人都不如。又想,万一李斛造反成功,攻入建康,他岂不是也能登基称帝?原来所谓“天子”,竟是这么一种东西啊。难怪陈胜吴广说“王侯将相,宁有种乎”。
临近未时,天子终于悠悠转醒。
维摩一直守在他床前,见他睁开眼睛,忙惊喜道,“阿爹!”
天子闭目养神片刻,试着控制手脚——自武陵王中风猝死之后,天子便已有了心理准备。他祖、父、兄都因中风而或死或残,想来他也不会例外。故而这几年他修禅养性,茹素戒酒,以免重蹈前代覆辙。
然而终究还是没能逃过。
所幸他发作得并不严重,只是头晕,左侧手脚略有些麻木罢了,想来一时间性命无碍。
可要再如之前几个月一样殚精竭虑、不得安稳的为朝政和军务操心,想来也是不能了。
如今他能做的只是“坐镇”而已,只要他还活着,想必人心一时也乱不起来。
他仔细看了看维摩,因头晕恶心而闭目养神片刻,才问道,“你多大了?”
维摩一愣,忙道,“儿子今年已二十有三岁了。阿爹您……”
天子抬手止住他——想当年他二十三岁时,虽不说身经百战,可不论于国还是于家,都已是能独当一面的武将。维摩在天赋上未必不如他,可自幼长于温室,此刻竟还是一脸青涩,和个孩子也相去不远。哪里是李斛的对手。
天子道,“传旨——朕调养期间,由太子监国。一应人事如旧。”又道,“……传顾淮入京,辅政。”
维摩道,“江州呢?”
天子道,“……依旧由顾淮兼任刺史。”又叮嘱维摩,道,“朕已将琉璃许配给顾六,你择日替他们定下。”
维摩心想天子卧病,哪里是子女谈论婚嫁的时候?却还是应道,“儿子记下了。”
片刻后,天子又问,“你弟弟呢?”
维摩沉默片刻,才让到一旁,二郎忙上前跪到天子床边,天子试图抬手却不能,二郎便抱住天子的手。
天子细细的打量了他片刻,才叹道,“……好好的扶助你哥哥。”
天子单独留维摩说了一会儿话。
二郎等在书房里,默然思索着建康的局势。
就他看来,就算李斛真的打过来,建康也不至于到危急存亡的地步。
——羯人不过几万而已,历经十七八年之后,能聚集起来的能有一万?而且和江南汉人混居多年,武艺早已生疏。也许比寻常百姓好些,可和正规的官军相比,还是有所不敌。
何况还要突破长江防线和石头城防。
建康真正的危机其实不在于叛乱,而在于四面火起的时候,天子骤然倒下。
万一人心因此动荡起来,四方战事再如北伐时那般来一次大溃退——那才是真的回天乏术。
二郎心中也不由会闪过这么个念头,若维摩无法稳定局面,这对他而言也未必不是个机会……可也只是一闪念罢了。
他心里很清楚,眼下不是争权夺势的时候。兄弟阋于墙,外御其侮。如今最要紧的是和维摩协力平定大局。也好令父亲安心养病。
不多时,维摩便和顾景楼一道从殿里出来。
二郎迎上前去,彼此见礼之后,维摩便对顾景楼道,“一切便都托付给凌云你了。”
顾景楼道,“愿效犬马。”
顾景楼告退离开。二郎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对,到底还是没忍住,道,“他难得来一趟,大哥不让三姐和他见一面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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