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隆帝睥睨众臣,满朝朱紫色,不乏心忧国事的,更多的却是自私自利之辈。浑厚嗓音说道:“众卿皆国家栋梁,既对筹饷司意见这么大,可有愿入司办事的?”
啊!众人顿时被问懵了——我们只管提意见,怎么让我们去办事?这事是好办的?一时无人回答,朝堂陷入尴尬寂静中。
永隆帝沉声道:“自辽左事起,国用日蹙,兵饷匮乏,举朝皆知。筹饷司非为朕谋私利,所得全入户部,你等何必揪着不放?不过区区千人,难道有京营在、有禁军在,连千人也抵挡不住?”
这是回应刚才有人暗戳戳指责柳湘莲“居心叵测”,就差说阴谋造反了。一听这话,现任京营节度使和禁卫将领等全都出列跪地,信誓旦旦道:“陛下放心,莫说一千,一万也不妨事!”
永隆帝满意颔首,说道:“筹饷司绝不可取消,至于税卒,粮饷自负,何来靡费?既然你们都有高见,那就议一议是否加征烟草税!”
命人宣读柳湘莲的题本。
柳湘莲没有秘奏之权,所上题本先经通政司传递,再经内阁票拟,最后到皇帝手中,过程中谈不上保密,内容昨日便已传开。关注这类事的自然早已知道,有意反对的也准备好了说辞,这时跃跃欲试。只要问得柳湘莲哑口无言,便是大成告功,筹饷司将威信尽丧!虽然现在也没什么威信。
刚刚读完,就有人出列奏道:“烟草占用良田,靡费人力,于国用民生实无益处。朝廷早有禁令,一旦征税,则禁令废矣!今后种植者更众!近年天灾不断,收成不足,岂不是雪上加霜?陛下圣明,断不能容此误国害民之举!这等佞臣也该早日罢黜!”
直接就戴帽子了。
柳湘莲站在队伍末尾,不知是不是该他出去反驳,没有动弹。
永隆帝望了望,也没看到他在哪儿,问道:“柳爱卿来了没有?你来分说。”
“爱卿?”众朝臣俱觉无语,感觉皇帝故意的,无知少年何德何能当得此称!
面对满朝朱紫,柳湘莲初时有些紧张,但听他们说了一通,早放松了。一些人是迂腐,一些人完全出于私利。就比如之前弹劾辽东经略,根本就不知兵。守城和野战能是一回事么?难道非得进攻又大败,消耗掉数量有限的精兵良将?不是蠢就是坏!
相较而言,驳斥他烟草征税的,有的是出于公心,认为此物有伤农本,有的是想借此打击筹饷司,而非对他这样的“勋贵之后”刻意为难,因为根本不放在眼中。所以相比杨大人,他的处境好多了。
柳湘莲出列,手持象笏,缓缓走至众臣前方,瞧了瞧对方,并不认识,“这位大人是……?”
对方颇具风骨的瞥了一眼,不高不低的冷哼一声:“张珂,忝为户科给事中。”
原来是科道言官,不用想,多半是为了喷而喷。柳湘莲问:“张大人既说朝廷早有禁令,不知禁令执行的如何?”
烟草兴盛举世皆知,张珂也有耳闻。要是说实际情况,不正说明理该征税吗?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少年,不免心生轻视,高声道:“自然有好有坏。”
柳湘莲查阅过资料,冷笑斥道:“张大人真是睁眼说瞎话,掩耳盗铃,无过如此!”
张珂气的眼睛大睁,指着柳湘莲怒问:“何故辱我?!”
“如今是什么情形,张大人果真不知?自从闽地先种,随后快速往内地蔓延,偏僻辽东都有。确有地方官劝告百姓不要种烟,改为种粮食。效果如何?百姓无不心怀怨愤,认为此举不通民情。每年上报工作,各地都说‘境内无栽种者’,实则呢?不过是胥吏欺瞒县令,县令欺瞒州府,州府再欺瞒朝廷。陛下当面,你欲欺君不成?”
刚刚被人送了好多高帽,他也送一顶出去。张珂喝道:“禁令废弛,朝廷更该从严查处,严加禁止!绝不可弛禁,流毒天下。”
急于挽回面子,张珂口不择言道:“何况禁烟令乃太上皇所定,子岂可改父之道?”
孔子说“三年无改于父之道,可谓孝矣”,前面还有一句:“父没,观其行”,说的是父亲死后,做儿子的不能随意更改父亲的“道”。
张珂话里暗示的意思——永隆帝你不是整天说孝道吗?你爹还在呢,这就要改了?相应的柳湘莲也就成了令君主不孝的佞臣,只不过不敢当面说出来。
群臣有的变了脸色,此言不妥,永隆帝也发出一声低微冷哼,在心里给张珂打个大大的叉。这人算是废了。
群臣站在下方发现不了,戴权却一清二楚,暗道这官儿也太没眼色了,明知陛下缺钱,想得圣眷就搞钱啊。不搞钱不说,还来捣乱,就算在士林中博取再大名声又有何用?皇帝不用你啊!
柳湘莲也听出他这话里暗示的意思,君臣父子,真是麻烦。
他笑着发问:“张大人,你觉得帝禹可是贤君?”
张珂一怔,边想对方意图边答道:“自然是贤君,太史公赞曰‘维禹之功,九州攸同,光唐虞际,德流苗裔。’这与今日所议有何关系?”
柳湘莲道:“上古之时,洪水滔天,禹之父鲧,以壅堵之法治水,九年而无功。禹则疏通河道,因势利导,十三年而克服水患。岂不正如今日情形?诚然此物占据良田,耗费民力,理当禁之。旧法已经证明无效,何不换个法子试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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